案發后母親曾供述：誤信女兒克自己

　　2013年4月28日，女童津津嗆入嘔吐物引起窒息，死在母親李文娟懷中。在這個廣州的陰天，伴隨著她生命的終結，來自母親長達七八年的虐待宣告結束。

　　經年的虐待事實并非隱形的秘密。在女童手臂、手肘、腰部、大腿、膝蓋、腳底的傷疤里，有幾處裸露在外的曾被妹妹、老師看見。津津平時在學校“身體和表情不太好”。但問她怎么回事，12歲的她選擇沉默。

　　李文娟后因涉嫌虐待罪被起訴。她說，因為相信女兒“克自己”以及女兒“太叛逆”，所以開始毆打津津。津津的父親整日在外看檔口，說女兒被虐待的事自己并不知情。近日，該案在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嘔吐物堵氣管?致死

　　津津是在去醫院的路上死的。李文娟抱著昏厥的女兒，準備打車去廣州市兒童醫院。空車一直不來，路邊的車主好心載她。跳上車后，李文娟摸了摸女兒的鼻孔，已經沒有了呼吸，摸她的心臟，也摸不到心跳。到達醫院后，津津經搶救無效死亡。

　　這是4月28日下午1時30分左右。當天，上小學的津津因為肚子痛且想嘔吐，請假在家休息。早上8時多，李文娟給她吃了8個正腸丸、兩袋藿香正氣丸。11時多，津津吃了一碗多白粥。約一個小時后，她坐在床上，開始嘔吐。李文娟給二女兒開門時，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津津側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的搶救醫生后來回憶，女童嘴巴里有中藥類嘔吐物，被送來時瞳孔已經放大，沒有心跳。后經法醫鑒定，津津系因嘔吐物被吸入氣管，導致呼吸道阻塞致窒息死亡。

　　津津的嘔吐癥狀其實從前一天就開始了。4月27日清晨，津津說沒有胃口吃早餐，撥弄著碗里的粥，還把粥撥在了灶臺上。“你那么大的人，吃飯都不會吃！”當時，李文娟很生氣，用右拳頭打了津津肚子三下。津津捂住肚子，皺著眉，沒哭，也沒說話。隨后如常去學校上課。中午時分，班主任張老師打來電話，說津津肚子痛，要李文娟帶她回家。當晚，津津吃完白粥，在廁所吐了一次。

親生母下毒手?受虐

　　這一天，是張老師最后一次見到津津。老師發現她的左胳膊外側有一處硬幣大小的結痂傷口，有血膿不斷滲出。用雙氧水（過氧化氫）幫她處理傷口時，老師問起弄傷的原因，津津只是搖頭不出聲。老師追問她是不是從單車上摔下來了，她點點頭。當天上午放學時，津津開口向老師求助，說自己肚子痛，走不動了。

　　張老師說，李文娟是抱著小兒子來接女兒的，她說對津津手臂上的傷痕并不知情。“津津在家有沒有受虐待我不知道。”老師說，但平時在學校，津津身體和表情都不太好。“你怎么了？”被問起時津津總是不出聲。

　　津津今年12歲，因長期營養不良，體型矮小且發育不良。她是家中長女，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弟弟尚不滿兩歲。四個孩子和父母親住在一起。在廣州某住宅樓里，李文娟和丈夫、兩個女兒和兒子睡一個房間，津津則獨自睡一個房間。

　　3歲以前，津津和爺爺奶奶住在鄉下。她被送回母親身邊時，奶奶告訴李文娟，這個女兒是克你的，你以后都會生女兒，不會生兒子。這句話被李文娟記在了心里。李文娟說，自己一開始很寵愛津津，但津津很叛逆，跟她講道理也不聽，所以自己很生氣，就不怎么喜歡這個女兒。因為想讓她改正毛病，自己開始“教育”這個女兒。

　　從津津上小學開始，李文娟生氣的時候用手掐女兒的腋下、大腿，捏得出血。捏她的陰部有三次，指甲弄出了血，并留下傷痕。李文娟也會用烤盤夾子柄、梳子柄打她的手、膝蓋等部位，后來“越打越順手”。經年的毆打，在孩子的手臂、手肘、腰部、大腿、膝蓋、腳底都留下了傷痕。

　　津津手上的傷疤曾被妹妹看到過。但年幼的妹妹不知道傷口從何而來。她也不知道姐姐為什么獨自住在另一個房間，說并沒有看見姐姐被打。津津的父親整日在外看檔口，說不知道她被虐待的事。

“是我的性格害死了女兒”

　　在李文娟的供述中，她曾承認，自己之所以虐待親生女兒，是因為聽信了家婆的“女兒與自己相克”說法，而且這個女兒非常不聽話，經常騙人。近半年后，李文娟對法官說，自己其實并不相信“相克說”，只是因為女兒越來越叛逆，自己要帶4個孩子，壓力實在太大，才會動手打她。

　　李文娟沒有工作，在家照顧孩子，最小的兒子還不到2歲。丈夫一個人在離家不遠處擺檔口做小生意，是家中主要經濟來源。李文娟的家公還患上了食道癌，需要人照顧。

　　“是我的性格害死了我的女兒。”李文娟說，她一直以來壓力很大，煩躁不堪。家中上下全是她一個人操持，還要照料孩子輔導他們功課。因為性格越來越不好，身邊也沒什么朋友，心中的郁結不知如何排遣。

　　“要不是還有小孩要照顧，我真想跟著她去了。”津津離世，這是李文娟沒有料想到的結局。

　　4月28日下午，津津的父親接到妻子的電話。等他趕到醫院，只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兒尚有余溫的尸體。

　　死去孩子的尸檢報告這樣寫道：“死者腹部曾受鈍性暴力打擊，但該暴力不足以致死。死者系因嘔吐物阻塞呼吸道致窒息死亡。腹膜炎發作、腹部受外力打擊均可成為嘔吐、并導致嘔吐物被吸入呼吸道的原因。……

　　“長期營養不良可導致抵抗力下降和機體應激反應能力低下。在機體反應能力低下時，如死者患急性腹膜炎身體虛弱及長期營養不良的情形下，則可因不能將嗆入呼吸道的嘔吐物及時咳出而造成嘔吐物被大量吸入呼吸道，以致死亡。”

　　上述綜合原因的結合導致了津津的死亡，符合虐待致人死亡的“長期性、經常性并且死亡是長期受虐待的結果”的特點。

　　李文娟后因涉嫌虐待罪被起訴。女兒死去次日，她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被刑拘的這一天，是李文娟的生日。

記者手記:

“告訴才處理”

的兒童虐待

　　用一位檢察官的說法，這宗案件是“管不了的家務事”。母親的身份，給李文娟提供自我說服的依據。她堅稱只是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而即使當“教育”發展成虐待，外人也很難插手。根據中國刑法第260條，虐待家庭成員，告訴的才處理，虐待致人重傷、死亡的則不在此限。這意味著，虐待兒童基本上屬于自訴案件。即受虐兒童要自己到司法機關控訴，案件才予以受理。但孩子常無此能力。唯有當他們被虐至重傷、死亡而為外界發現時，司法機關才主動干預和追究，此時傷害已無法挽回。在受虐兒童問題上，第三方的監督和舉報無法可依。

　　而在歐美，受虐兒童舉報法已經制定，醫生、教育者等與兒童密切接觸的人都被強制要求報告可能的兒童受虐。如果選擇不報告，將面臨一定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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