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案件開庭涉案單位叫“怪村”名稱引檢察官好奇上網查詢時發現犯罪線索論壇潛伏一年獲證據

　　在六環拆遷過程中，豐臺區怪村中心村黨總支書記郭文、沙鍋村副村長榮軍與評估公司經理相勾結，共貪污國家拆遷款997萬余元。

　　今日上午，被控涉嫌貪污罪、提供虛假證明文件罪的榮軍、郭文及評估公司經理查喜臨在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受審。

　　昨天，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反貪檢察官向《法制晚報》記者講述了此案的“離奇偵破過程”。

庭審現場　拆遷時多報數村官稱“太常見”

　　上午，第一個受審的是豐臺區王佐鎮沙鍋村副村長榮軍。

　　“我是自己去的檢察院反貪局。我腦子有毛病，被搶救過兩次，好多事都記不清了。”榮軍說。對于指控，他表示認可。

　　檢方訴稱，榮軍于2007年，利用郭文擔任豐臺區怪村中心村黨總支書記，負責協助人民政府管理、發放西六環路占地拆遷款項的職務便利，利用查喜臨提供的虛假《北京市估價條件登記表》，通過偽造《拆遷款補償協議》的方式，騙取拆遷補償款共計人民幣997萬余元。其中，榮軍個人非法獲利人民幣260余萬元。

　　榮軍說，案發前有領導找他，讓他找郭文，讓郭文在報拆遷數時“多報點”。

　　“拆遷多報數是一件太普通的事了。實際拆遷中，家里有一間房，但是報數的時候多報一兩間太常見了。但現在到了法庭上，這事就大了。”榮軍說。

　　“多報數有什么結果你知道嗎？”公訴人問。沉默了片刻，榮軍抬起頭說，“不就是多拿錢嗎，誰都知道的。”

不認罪　稱惹不起領導才拿錢

　　法官審理榮軍之后，將其帶出。上午11點，法官將郭文帶入法庭。

　　此前，郭文已因貪污罪于2012年被判刑9年。當時法院認定，2007年，郭文利用協助豐臺區人民政府管理、發放拆遷補償款項的職務便利，偽造拆遷補償協議，騙取380萬元拆遷補償款。案件審理期間，郭文認罪，其親屬退繳380余萬元贓款。

　　判決后，檢察院又發現郭文新的貪污事實，遂再次對其提起公訴。

　　此次檢方指控，2007年，郭文利用負責協助人民政府管理、發放西六環路占地拆遷款項的職務便利，伙同榮軍利用查喜臨提供的虛假《北京市估價條件登記表》，通過偽造《拆遷款補償協議》的方式，騙取拆遷補償款共計617萬余元。

　　據了解，檢方指控榮軍、郭文和查喜臨共同貪污拆遷款997萬余元。因為在2012年受審時，郭文已因貪污拆遷款380多萬元被判刑，此次檢方指控時將這部分金額刨除。

　　對于指控，郭文表示不認罪。“榮軍找過我，我當時就拒絕了。”郭文說，榮軍當時找到自己讓“多報點核桃樹”，鎮上有領導也給他打電話這么說。“我還是不同意，鎮領導急了問我還想不想當村書記了，我就說想想辦法，但最后還是沒辦成。”

　　他說，過了幾天，這位領導告訴他，評估公司已經多給了1000多萬元。后來錢“下來了”，確實多給了1000多萬元。

　　“沒辦法，我惹不起，就拿了一半的錢。”他說。

破案過程　怪村太“怪”引起檢察官注意

　　“怪村”村官腐敗案，是被檢察官用“怪方法”偵破的。昨天下午，記者專訪了案件承辦人、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反貪局偵查二處檢察官劉冰，他向記者講述了他在百度貼吧“潛伏”一年，最終獲得線索偵破案件的故事。

　　2011年初的一天，偵查二處收到一封舉報信，信中提到一個叫“怪村”的村名。

　　“怪村？這名字太逗了！”劉冰出于好奇上網查詢，發現確有其村，位于豐臺區王佐鎮。

　　怪村在“貼吧”里有個論壇，上面網友發言踴躍，多數人應該是怪村村民。劉冰注意到一個主題為“郭文真完了”的帖子，里面有100多人的跟帖，說村支書郭文在2010年11月因為尋釁滋事罪被抓。村民們言語里透著高興，宣泄著對他的不滿。

　　劉冰憑職業敏感，感覺“里面有事”，于是給自己起了個叫“據繩”的網名，加入怪村論壇。“據繩，是從‘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這句話里取的字。”他說。

化名論壇發帖鼓勵村民爆料

　　2011年3月10日深夜10點半，“據繩”首次出現在論壇里。針對大家對郭文的咒罵，他斟酌后發帖：“我們怪村也挺怪的，大家成天叫著罵人，總得拿出證據吧……成天發些不著邊際的帖子，這樣根本沒有用。”

　　突然出現這樣的聲音，引來村民非議。很多人認為“據繩”一定是“某人的同伙”，還有人認為，“據繩”一定是個看熱鬧的大學生，對村里的環境不了解。

　　隔了兩天，“據繩”發帖反駁：“我不是誰的同伙，但做事要有依據。”

　　“據繩”之后又發帖：“我沒社會經驗，可是我有勇氣，只要大家能夠擺事實，拿出證據，我就不信法律制裁不了他。”

　　當天晚上9點，“據繩”繼續發帖：“咱們村的帖子我都看了，涉及的人有幾個，但是太空了。大家都是勇敢的人，所以我征集具體的情況……”

　　一天連發三個帖子，村民對“據繩”的態度開始轉變，有人開始發帖挺他。但是，大家還是不肯說出郭文到底有哪些違法亂紀的具體行為和線索。

潛伏一年終獲村官貪污線索

　　“據繩”發帖繼續和大家聊。他發帖說：“打蛇要打七寸，有了證據才能認定犯罪。”時間長了，“據繩”和當地村民有了“神交”，一段時間他沒發言，有人會發帖問“據繩”去哪兒了。

　　得到村民信任后，終于有人開始站出來提供線索，“我先說，某某將征地補償款貪污了！”之后，有人開始上傳自家門口那幾畝地的衛星截圖，“周圍都是農業用地，一大片，可實際拿到手的補償款很少。”劉冰了解到，村民懷疑郭文貪污了怪村六環路征地補償款。

　　從此“據繩”不再發帖。2011年3月10日注冊網名，2012年3月21日發最后一個帖子，劉冰在論壇上花了一年時間。直至今日，在怪村貼吧，仍能找到“據繩”發的帖子。

實地私服暗訪一周每天都去

　　劉冰聯系到偵辦郭文刑事案件的公安機關，繼而了解到，怪村的村集體賬目材料，目前正在審計。

　　在其他政法機關的協助下，劉冰查閱到相關卷宗。一翻賬本，一筆380萬的賬目莫名其妙地到了郭文賬上。

　　當地的拆遷補償協議中存在“陰陽合同”問題。例如，和同一村民簽訂的協議，金額不同，日期前后差了一天，真協議和假協議中的名字音同字不同，如其中一位村民的名字“孫邢哲”被寫成“孫刑哲”。

　　郭文利用此方式，偽造補償協議，以他人名義冒領錢款。

　　劉冰把“陰陽合同”的金額加到一起，正好是380萬元。郭文涉嫌貪污六環路拆遷款的重大職務犯罪浮出水面。

　　劉冰到怪村實地調查，有的時候一個星期每天都去。由于怕走漏信息，他每次都不穿制服，不過多接觸村民。

　　幾次前往，劉冰弄清了具體的占地位置，也了解郭文在當地霸道的為人。

　　偽造的拆遷補償協議中提及，該村種了9900多棵核桃樹。經過實地考察劉冰確認，全村就是種滿了核桃樹，也種不下9000多棵。

　　證據確鑿，2011年6月，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對郭文貪污案正式立案。

　　2011年10月，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處郭文有期徒刑1年2個月。算上之前的羈押時間，郭文不久后即將刑滿。服刑結束后，劉冰將郭文從看守所直接帶到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反貪局。

　　在大量證據面前，郭文對自己的貪污事實供認不諱，相關贓款380萬元被全部追回。

　　反貪局在審查郭文貪污案期間，又發現了王佐鎮沙鍋村副村長榮軍也牽涉在案。當時榮軍離開家外出治病，檢察院網上通緝榮軍，后榮軍投案自首。

　　2012年10月24日，應豐臺區紀委邀請，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組織的職務犯罪預防講座在王佐鎮政府禮堂進行。當劉冰走上臺，對臺下的村民們表明自己就是網友“據繩”時，怪村的村民們才恍然大悟。

專家說法辦案方式值得全國推廣

　　反腐專家胡星斗告訴《法制晚報》記者，檢察官劉冰的這種辦案方式，值得在全國推廣，要讓站在反腐一線的反貪干警以及紀委人員在網絡大環境下主動出擊。

　　“其實，紀委和一些檢察院已經成立了職能部門，去收集網絡中大量的線索。”胡星斗稱，直接到網上與反映情況的群眾交流，是個非常高效的做法。

　　“辦案部門在沒有足夠證據和線索時，采用匿名的方式秘密調查，也是值得借鑒的方式。”胡星斗說。

　　他表示：“在一些鄉鎮政府，公開調查不容易獲得真實情況，尤其是村一級干部，容易出現對上級欺瞞的情況。”

　　胡星斗認為，辦案機關通過網絡匿名收集線索，以及“臥底”走訪，會得到更真實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