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竊團伙頭目王勝利被抓獲后，家里大門經(jīng)常緊閉。張永生攝

　　一個小偷團伙專門行竊官員的住宅和辦公室。駐馬店市現(xiàn)轄9縣3區(qū)，王勝利團伙至少盜竊過其中5個縣的多名縣處級官員。

　　一位紀檢官員稱，該盜竊團伙摸準了官員的心理，很少有官員去報案。

　　2012年底，該盜竊團伙被抓獲后，卻因為警方和被偷竊官員各有“軟肋”，令簡單的盜竊案衍生出一系列的生態(tài)鏈。

　　2011年9月30日夜里，“小偷”王勝利用千斤頂撬開了駐馬店正陽縣縣委書記趙興華住室的后窗。

　　在王勝利的帶領(lǐng)下，5人偷竊團伙從趙興華住室盜走財物達100多萬元，“還有兩箱茅臺。”

　　這是正陽縣刑警大隊長朱玉東抓獲王勝利后突擊審訊出的情節(jié)。

　　案子涉及時任縣委書記，且涉案金額巨大。更讓朱玉東感到燙手的是，王勝利團伙交代的案件源源不斷，每個案子的涉案額都較大，而幾乎所有案子背后，都牽涉本縣或者鄰縣的縣處級官員。

　　專偷官員的“江洋大盜”

　　河南省駐馬店市正陽縣的官員和百姓更愿意把王勝利稱作“江洋大盜”。

　　34歲的王勝利是駐馬店市上蔡縣黃埠鎮(zhèn)小王營村人。2005年起，王勝利就將偷竊目標鎖定為政府機關(guān)辦公樓。

　　上蔡縣人民法院一份2007年的判決書顯示，2005年王勝利和他的另外三名同縣同伙四次偷竊上蔡縣、汝南縣等縣的行政機關(guān)。

　　2007年，王勝利因犯盜竊罪、且是主犯，被判有期徒刑5年，2010年12月出獄。

　　出獄后不到半年，王勝利再次開偷，這次他將目標鎖定為縣處級官員的住宅和辦公室。

　　起訴意見書顯示，2011年9月至11月，王勝利等潛入正陽縣縣委書記趙興華處、平輿縣委書記王兆軍處、西平縣委書記張金泉處盜竊。2012年12月30日，潛入南陽市唐河縣縣委書記劉明杰處盜竊。河南省紀檢系統(tǒng)一名干部透露，王勝利團伙從這四處實際上盜得的財物分別為100多萬元、80多萬元、90多萬元、30多萬元。

　　此外，王勝利等人還“光顧”過遂平縣付自成、平輿縣龔紅勇、泌陽縣孫留平等官員的住所。駐馬店市現(xiàn)轄9縣3區(qū)，該團伙至少盜竊過其中5個縣的多名縣處級官員。

　　9月8日，曾與王勝利在看守所被關(guān)在同一監(jiān)舍的舍友回憶，王勝利在看守所說過，他現(xiàn)在瞄準的就是縣委書記、縣長和財政局的局長，每次盜竊前，他會反復踩點，甚至觀察數(shù)月之久，所盜竊的官員多有“問題”。

　　9月5日，駐馬店市一名官員稱，王勝利等人專盜官員住宅，是因為捏準了一些官員的心理，“這些人不干凈，他料定他們不會報警。”

　　據(jù)河南紀檢系統(tǒng)一名干部透露，被盜后，官員多未報警。

　　辦案警察被施壓修改筆錄

　　王勝利團伙被警方鎖定，源于其2012年12月7日的一起盜竊。這天夜里，王勝利和團伙成員進入正陽縣南環(huán)路信用聯(lián)社院內(nèi)武蘭喜住宅偷竊。武蘭喜是正陽農(nóng)商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

　　武家失竊1萬余元，被盜次日報警，正陽縣公安局立案偵查。當年12月30日凌晨4時許，王勝利等4人在京珠高速遂平縣出站口抓獲，另一同伙兩月后落網(wǎng)。

　　正陽縣公安局當時辦理此案的分別是刑警隊大隊長朱玉東、刑警一中隊隊長孫輝等4人。

　　據(jù)媒體報道，案犯擒獲，當參與審訊的警察得知縣委書記趙興華也被盜巨款后，當?shù)鼐街饕撠熑说谝粫r間和趙取得聯(lián)系。然而，趙興華說，他被盜沒那么多，就幾千元錢而已。得到領(lǐng)導“暗示”后，辦案警察迅速修改了筆錄，趙興華直接簽字，原本100多萬的被盜數(shù)額，修改成6040元。

　　9月8日，河南紀檢系統(tǒng)一名干部說，辦案警察并非是得到公安局領(lǐng)導“暗示”后修改筆錄，趙興華至少給公安施加過3次壓力。

　　該干部透露，趙興華之所以能拿住負責此案的朱玉東的軟肋，據(jù)趙興華被雙規(guī)后交代，早在2009年1月，在原正陽縣公安局長姚華銀的幫助下，時任正陽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一中隊中隊長的朱玉東被調(diào)整為真陽派出所所長。隨后，姚華銀收受了朱玉東所送的人民幣100000元。為了以后繼續(xù)得到提拔照顧，朱玉東2009年中秋節(jié)、2010年春節(jié)前分別送給姚華銀人民幣5000元、10000元，姚華銀均收受。朱玉東得知趙興華知道此事，只得去修改筆錄。

　　昨日，一名知情人透露，朱玉東和辦案警察受到趙興華壓力后，找到了王勝利并告訴他，筆錄上寫的盜竊金額小，到時候被判刑就少。王勝利當即明白。

　　該名知情人見到過修改后的筆錄，“在這份新的筆錄上，趙新華的被盜金額變成了6040元，筆錄上有王勝利的簽字及手印。”

　　部分贓物或被警察瓜分

　　據(jù)公開報道，王勝利團伙被抓獲的2012年12月30日凌晨，由于剛在南陽市唐河縣實施過盜竊，車上有數(shù)十萬元的現(xiàn)金，以及6塊金條和40塊玉石等大量贓物。

　　但王勝利在看守所曾對同監(jiān)舍的獄友提到，最初他向警方供訴時提到偷竊過玉石，但修改后的筆錄，沒有了玉石；且修改后的筆錄涉及的金條較小，而他們偷的較大。

　　一名知情人士也稱，王勝利曾說，新修改的筆錄上，自己偷的較大的金條，被改成小的，“他懷疑警察把原本的金條賣掉，換成了小的充數(shù)，玉石也被辦案人員瓜分。”

　　該知情人士分析，辦案民警之所以將大金條換成小金條，玉石等物也不翼而飛，一來是，修改后的筆錄涉案金額較小，與起獲的贓物對不上。再者，辦案人員可能也捏準了官員的心理，料定失竊官員不敢來認領(lǐng)失物，“可以肯定的是，趙興華被盜的100余萬元財物沒有歸還他本人，可能被辦案人員瓜分了。”

　　今年，修改筆錄的事情暴露后，有媒體報道，朱玉東和孫輝因徇私枉法罪和濫用職權(quán)兩項罪名被刑事拘留，另外兩名民警暫返回刑警隊工作，等待進一步處理。

　　“有消息說，暫返回刑警隊工作的兩人，是因為被分的贓款沒拿走，存在原刑警隊內(nèi)勤，所以被放了。”上述知情人士透露。

　　9月9日，新京報記者向?qū)O輝家屬求證，但家屬拒絕了采訪。

　　“如果不是趙興華被雙規(guī)，這件盜竊案可能就這么過去了。”9月5日，駐馬店市一名在法院工作的人士稱。

　　2013年8月，正陽縣公安局對王勝利團伙的盜竊事實尚在調(diào)查中，正陽縣縣委書記趙興華突然因經(jīng)濟問題被上級紀委帶走調(diào)查。

　　據(jù)媒體報道，在接受紀委調(diào)查期間，趙興華供述其在住所內(nèi)的100多萬元現(xiàn)金被小偷偷走。當紀委工作人員到正陽縣公安局查閱案卷時卻發(fā)現(xiàn)，王勝利等犯罪嫌疑人的筆錄上，關(guān)于趙興華被盜竊的金額只有6040元。

　　但直到今年3月底，王勝利團伙盜竊案在正陽縣人民法院開庭，正陽縣檢察院的起訴意見書上，涉及盜竊趙興華的金額，仍是按照修改過的筆錄起訴：6040元。

　　9月5日，駐馬店法院系統(tǒng)一名負責人稱，警方和檢察院調(diào)查了一年多，依然沒有對“6040元”進行更正，“這樣的庭審公正度值得探討。”

　　據(jù)了解，今年4月，駐馬店市紀委、駐馬店市檢察院等多部門成立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開始重新調(diào)查王勝利團伙盜竊案。

　　知情人稱，負責此案的警察朱玉東和孫輝隨后被刑拘。

　　“可能涉及更多官員”

　　今年3月底，正陽縣人民法院審判庭上，王勝利針對起訴書指控的內(nèi)容，不停說“與事實不一致”。

　　駐馬店法院系統(tǒng)一名知情人透露，剛被抓時，王勝利告訴律師，自己可能判個三五年就能出去。但9月8日，王勝利曾經(jīng)的獄友說，就在開庭前，王勝利提到，被他偷過的官員有的落馬了，他偷盜的數(shù)額也瞞不住了，但現(xiàn)在看來他至少得坐10來年牢。

　　知情人透露，在庭審現(xiàn)場，對一筆涉案千余元的盜竊行為，王勝利當場表示與事實不一致，而對于一筆數(shù)目巨大的盜竊額，起訴書上所對應的數(shù)額較小，王勝利也表示“真實的數(shù)額要高”。

　　知情人透露，今年7月，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在訊問王勝利時，王提出想找一名的律師咨詢什么情況下能立功減刑。

　　一名執(zhí)業(yè)近20年的律師隨后會見了王勝利。王勝利告訴律師，自己手里還有盜竊其他官員的線索，“我如果說出來算不算立功？”但王勝利未透露他還有哪些線索。

　　王勝利被抓時的新聞稱，盜竊團伙交代50余起的犯罪事實，但3月底開庭的起訴書上，只提到了27起。駐馬店法院系統(tǒng)一名工作人員認為，王勝利團伙可能還有多起盜竊事實未被起訴，“可能涉及更多官員。”

　　據(jù)媒體報道，被盜90萬元的時任西平縣委書記張某聽聞盜賊被抓并供出盜竊數(shù)額后，兩次來到正陽縣，最終改為被盜現(xiàn)金3萬元。平輿縣縣委書記王某也曾委托平輿縣警方主要負責人來正陽說情，把被盜金額30多萬元改成了300元。

　　昨日，就上述媒體報道，新京報記者向張某和王某本人求證，張某目前已調(diào)任駐馬店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擔任黨委書記，張稱，這件事現(xiàn)在成立了調(diào)查組，正在調(diào)查，他不方便說什么。而平輿縣委書記王某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9月8日，河南紀檢系統(tǒng)一名干部證實了這一說法，“基本屬實。”

　　連日來，新京報記者從多個渠道求證以上消息的真?zhèn)危v馬店市、南陽市多個縣的官員對此均保持緘默。駐馬店市一名地方官員稱，王勝利團伙盜竊案幾乎撼動了整個駐馬店地區(qū)的官場，“不排除還有官員牽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