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生活42年，而今房倒人病回村養(yǎng)病半年，卻感到苦悶煩躁

　　他還能回島安度余生嗎？

　　在島上，他曾與狗為伴，與天海共飲酒，赤身捕魚，度過了42年時光。但如今，回去的腳步變得艱難無比。去年的兩次大臺風(fēng)把房子刮毀了。他從海邊搬來石頭，用雙手和鐵鍬，重新蓋房子，壘起魚塘。但石頭搬了一堆，地基還沒挖好，疾病就襲擊了他。

　　5月18日，在村里養(yǎng)病幾個月的王世光再次登上了孤島。78歲的王世光在斷壁殘垣間回憶起孤獨的一生。海風(fēng)吹著他栽下的木麻黃樹，發(fā)出咻咻的聲響，如歲月之音。

　　登島初衷

　　10年刑滿回家雙親已離世

　　想去孤島上安靜地生活

　　距離上一次記者探訪老人，已經(jīng)過去了12年。在和珍村弟弟家中，王世光老人坐在床上，用顫抖的手一次次按下打火機，伴隨著咳嗽吸煙。回不去島上，王世光太苦悶了。

　　那個長600米寬150米的島現(xiàn)在被叫紅牌島，在村子對面的海里，離岸邊有1公里，坐船要20分鐘。42年前，王世光初登島時，村民都叫它“鬼島”,荒無人煙。

　　年輕時，王世光被牽入一個案件，被判刑10年。10年煎熬，晃眼間過了，當(dāng)他一無所有地回到故鄉(xiāng)，才發(fā)現(xiàn)妻子已在他入獄后改嫁。村口，一名大叔流著淚告訴他，他的父親和母親，已在一周之前相繼離世。王世光跪在父母墓前，痛哭了三天。哭完了該去哪里？誰也想不到，王世光帶了點米和刀具，要登“鬼島”。

　　“我們試圖勸住他，但他說，在人多的地方他難受，他想去島上安靜地生活。”王世光的弟弟王青回憶說。

　　那時，島上魚多，一網(wǎng)下去，滿滿的都是魚。“還有很多鳥蛋，一天能撿三四十個。”王世光困了，就睡覺；醒了，就干活；餓了，就吃飯。他不關(guān)心時間，不關(guān)心外面的世界。他把多余的海鮮拿到村里換取酒、大米等食物，裝上淡水，再運回島上。

　　這一切直到半年前才終止。就在他試圖重新蓋起被臺風(fēng)吹倒的房子時，疾病襲擊了他。一天早上，躺在床上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起床。王青將他送去醫(yī)院一看，腦梗、高血壓。他只能待在弟弟的家里養(yǎng)病。

　　島上生活

　　幾口魚塘修了40年

　　一次次壘好一次次被臺風(fēng)摧毀

　　5月18日，王世光再次登上了小島。

　　樹林里一棟小小的平房，已經(jīng)被海浪淘去了地基，墻體嚴重開裂。

　　就在房子附近，42年前，王世光燒掉雜草，開辟出一塊空地，搬來石頭壘起了一個小石屋，晴天就露天做飯，雨天就回到屋里。“但那個房子被臺風(fēng)吹倒了。”12年前，他的事情被媒體報道之后，一位好人心硬是出一萬塊錢給他，蓋了現(xiàn)在的房子。

　　一柄斧子，已經(jīng)銹跡斑斑，一個煮水的壺也是。一個收音機躺在沙子上。“全部都被一場臺風(fēng)打沒了。”那場臺風(fēng)就像是命運給他的人生出的一道附加難題。王世光踩著沙子，腳步已不再矯健，他來到一片魚塘邊，停住了。“魚塘也被臺風(fēng)吹壞了。”

　　幾口魚塘，王世光從40年前就開始修了，他以此打發(fā)漫長的時光。

　　每天打完魚，王世光就到海邊搬來礁石，一塊一塊地壘，第一個魚塘花了他4年時間，但就在快要完工時，一場臺風(fēng)一夜之間就把它摧毀了。風(fēng)暴過后，他又開始壘第二個魚塘，這次又花了幾年時間，但還是一場臺風(fēng)，魚塘再次被毀。一次次被毀，一次次重新開始。

　　如今魚塘被吹壞了，王世光再也沒有力氣把它修好了。

　　酒和狗是他最好的朋友

　　臺風(fēng)來了他卻喝醉酒睡大覺

　　疾病導(dǎo)致王世光的身體虛弱。但到了中午吃飯時，他卻執(zhí)拗要喝酒。“飯可以不吃，但酒不可以不喝。”

　　42年間，島上無他人，酒是他的朋友。

　　剛上島的時候，他經(jīng)常處于酒醉狀態(tài)。“那時太痛苦了，不喝酒根本睡不著，每天都把自己喝醉。”王世光說，在那之后，他在島上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酒。每次用海鮮換回當(dāng)?shù)厝俗葬劦拿拙疲跏拦舛紩詈缅佋睿匆恍S豆，便開始喝酒。

　　只有海天與他共飲。醉了，王世光往床上一躺，安心地入睡。

　　有一次，王世光也記不清是哪一年，來了大臺風(fēng)。王世光抬頭一看，海浪被掀起比屋子還高。臺風(fēng)過后，村子里的人都以為他死了，王青也連忙讓侄子開船去看。侄子到島上一看，嚇了一跳。臺風(fēng)來時，王世光看風(fēng)太大，干脆喝醉酒睡大覺，安然無恙。

　　王世光守住了這個島。當(dāng)開發(fā)的浪潮波及此島時，王世光用軀體攔下了開發(fā)者，避免了開發(fā)者將這座小島的石頭采走。“石頭采掉，小島就會被淹沒在海水里了。”

　　王世光在島上的另一位朋友是狗。有時，狗是傾聽他的苦悶的對象。

　　王世光給他的狗取名“阿黃”。但連阿黃也耐不住寂寞，經(jīng)常游過海面游回村里。“我的狗只跟我生活在一起，誰都不認識。”王世光說，阿黃游回村里之后，見人就咬，很快成了村民的眼中釘。村民登島要王世光除掉阿黃，說它在海岸上咬傷了多個路人。

　　“這狗呢，我打它也不走，它躺下來由你打，好像人一樣。我就跟他們說，殺狗你要等我走開，我走遠遠的。后來他們抓了它殺掉了。”王世光說。

　　王世光為之難受，有好幾天不想吃飯。之后，王世光又養(yǎng)了很多條狗。去年的兩次臺風(fēng)后，王世光養(yǎng)的狗也不知所蹤。“沒有狗，人就寂寞了。”王世光說。

　　老人心愿

　　希望重回小島度過余生

　　已在島上找好了長眠的地方

　　飯桌上，往事如潮，王世光講起一個曾經(jīng)給他帶來溫暖的人。

　　海南剛建省的時候，有一天，外出回到島上的王世光看到自己的房間里躺著一個叫范懷民的年輕人。年輕人吃了他的飯，喝了他的水，看到王世光回來，年輕人跪下來，求王世光的原諒。“我問他為什么來島上，他說他是河南人，來海南打工錢被偷了，又找不到工作，很苦悶。”王世光說，他至今也不知道對方來島上的真正原因，但他不想追究。

　　王世光接納了這個外來者。王世光跟他說，“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的衣服你隨便穿，我的床你隨便睡。”年輕人很感動，居然跟他一起在島上住了幾個月。

　　“他畢竟還要工作，后來我安排他離開了，他每隔幾年就會來看我一次。”王世光說，范懷民來看他的時間經(jīng)常選擇春節(jié)期間。“他給我?guī)肀蛔印⒄陉杺悖o我?guī)砭疲鞣N各樣的東西。”王世光說，去年臺風(fēng)吹走的被子和其它物件，就是范懷民送給他的。

　　王世光說，很感謝生命中還有這樣一個年輕人，給自己送來溫暖。

　　岸上養(yǎng)病的幾個月，王世光并不開心。“人多的地方容易煩躁。”王世光很少出門，盼望自己能快些恢復(fù)，重新回到島上。“我已經(jīng)在島上找好了長眠的地方。”

　　島上的一切被臺風(fēng)破壞之后，王世光并沒有想過求誰來幫忙。“一切都天來定吧，我定不了。”他也沒有將消息告訴范懷民。“我們光身來的，連條底褲也沒有，但是我們回去呢最少還是穿了底褲，說到底是賺了。”如今，他只希望自己能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村民盡管不了解這個老人在想什么，但他們希望老人能完成回島的心愿。目前，王世光的身體還比較虛弱，有時候手腳會發(fā)抖，根本無力修好島上的破房子。

　　“他魚塘里的魚全部被吹走了，房子也倒了。我們村委會把情況上報了，但過了這么久，沒有補貼，也沒人慰問。”王青是村里的干部，他為哥哥抱不平。

　　臨高縣地方志辦公室主任王琳也希望王世光能重返他的島。王琳正在收集王世光的資料，他想把王世光寫進臨高的地方志。“他雖然沒有什么很大功勛，但40多年間生活在這個島上，代表著人類的某種精神。這是他一個人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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