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微信公號“環渤海網絡”發布文章《一個創業者寫給省委駱書記、樓省長的求助信》，引起廣泛關注。求助信的作者白云是山西長治郊區一名28歲的創業者。3個月前，一紙拆遷通告貼在了他苦心經營不到1年的長治環渤海電子商務與金融基地的大門上。

　　“樓沒了，就什么都沒了。”白云說，“現在投資人都以為我破產了，紛紛上門要債。我的信譽幾乎降為零，大家都覺得是我做了錯事。這比樓被拆、基地沒了更讓我難過。”“政府把我們捧成了明星企業，但是現在出了問題，我看不到創業基地的未來，很迷茫，”白云考慮再三，“決定向省委書記、省長寫信求助”。

　　“我們做事情，最怕政府不認可”

　　8月30日這一天，就在長治郊區召開的第十屆人代會上，白云的創業基地仍然在政府工作報告、“十三五”規劃綱要中被反復提及：“利用環渤海電子商務基地等平臺，大力培育科技領軍企業”；“完成環渤海電子商務基地省級眾創空間申報工作”；“擴大環渤海等眾創空間承載能力，扶持‘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力爭到2020年將長治環渤海電子商務與金融基地建成山西互聯網金融創新中心”……

　　然而，以上種種規劃，在當時就坐在會場聽會的白云來看，已經毫無意義。

　　2010年，還在讀大學的白云開始創業。起初為了賣掉家鄉滯銷的紅棗，他做起了農村電商。據他介紹，他曾和創業伙伴7天時間銷售滯銷紅棗100噸，成為當地小有名氣的創業青年。隨后幾年，白云的創業路越走越寬，經驗也越來越豐富。

　　2013年，他在長治市長治縣做創業項目，逐步開始與當地政府建立聯系。

　　據白云介紹，2014年年末，長治郊區政府相關領導同白云溝通，意欲打造一個政府調控、市場主導的創業基地。最終雙方達成一致，由政府提供一處空置的舊黨校用于基地建設，白云的長治市微商電子商務公司負責運營管理，建設長治環渤海電子商務與金融基地。

　　在打造創業基地過程中，對于如何選擇入駐企業，白云有著自己的標準：“本地創業看重的是創業團隊和項目的本地化，因為外地來的大的創業公司在這里遇到最直接的問題就是水土不服，而這方面我們有獨特優勢。”白云舉例說，比如做一個長治版的美團外賣，北京送的最多的可能是三明治，長治人可能更愛吃炒餅。他們要做的就是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創業企業，甚至可以同北上廣對接，把自己的創業品牌推出去。

　　“項目啟動后，我們自主融資約360萬元對該場地進行了修繕基地改造，同時招募了首批共19支創業團隊。”白云表示，該創業基地采用孵化模式運營，免費為入駐企業提供辦公場所、水、電、暖、網絡等。

　　在白云看來，這些“免費”是創業初期創業者的核心需求之一。為此，他采取從孵化成熟公司中拿股份置換先期投入的方式進行運營。此舉曾獲市、區兩級政府的肯定，公司也獲得了長治郊區2014年招商引資先進單位的榮譽。

　　2015年8月16日，根據長治市郊區人民政府文件，長治市郊區瑞順投資建設開發公司同長治市微商電子商務公司正式簽訂房屋租賃合同，租賃期限3年，免租金，租期自2015年8月16日至2018年8月15日止”。

　　“當年，長治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議，把我們的工作寫進了報告，并列為重點支持單位。市、區主要領導也多次到來到公司和創業者一起探討創業、創新模式。大伙兒信心滿滿。”據白云回憶，不僅如此，2015年他們還作為郊區企業代表參加了由山西省政府召開的全省農村電商推進會。

　　參會回來后，區政府又通知白云去開會，讓他去做基于郊區農村電商的調研。白云在調研中發現，很多鄉村網絡基礎薄弱，“不少農戶連網上購物都不會，更別說讓他們上網去賣東西”。

　　結合農村實際，他提出了實施“光電郊區”項目：即開展郊區光纖基礎鋪設，同時打造標準化的農村電子商務服務中心，“這樣一來，一方面能夠開展農村電商培訓，另一方面也能加強農村網絡基礎建設”。目前，這一方案已在發改委進行備案。

　　“‘光電郊區’項目，我們采取了自籌的方式來做，大約2000萬元預算，服務中心建設預計投入200萬元。”巨額的預算令白云在四處籌資的同時，也背上了重重債務，“我們做事情，最害怕的是做政府不認可的，政府的支持給了我極大信心”。

　　“那段時間，我們像打了雞血，和眾多的創業者一起克服種種困難。公司還自費組織一些創業者到北京、上海、杭州等地學習，組織阿里巴巴、京東等專家來環渤海電子商務與金融基地做培訓指導。”白云認為，市政府、區政府對自己的支持，無論是在精神還是政策方面都很大，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大家覺得基地的發展“看得見，有希望”。

　　所有憧憬，因為一紙拆遷通告戛然而止

　　然而，合同簽訂不到1年，所有憧憬隨著一紙拆遷通告戛然而止。

　　2016年6月30日，一張《長治市郊區人民政府關于轄區內市政道路橋梁改造建設項目征遷工作的通告》貼上門來，要求白云配合拆遷。

　　“在此之前，我們知道這個樓位于市政拆遷規劃之內。但是項目進場開現場會的時候，郊區領導曾在會上表態，讓我們放心做，說這里3年之內不會拆遷。”白云表示，因為領導說得肯定，自己就簽訂了3年租約，但是無論如何想不到會不到1年就面臨拆遷。于是，白云在微信公號上發表了前述求助信。

　　9月27日，郊區政府約談白云。據白云介紹，“郊區政府提出3點要求：第一，9月29日前必須搬走；第二，立即刪除此前所寫的求助信，消除不良影響；第三，再寫一封信，公開道歉”。

　　“我沒覺得我寫這封信有啥錯。領導始終認為是政府給了我一個樓，支持了一個企業，說我寫求助信給政府帶來了負面的影響。但我覺得這不是一棟樓的事，它是一個雙創基地，我不是拿它來開飯店、開工廠。”白云說。

　　對于白云的困境，長治郊區金融辦主任李琴表示，舊黨校拆遷是政府原本就有的規劃，白云公司進入基地的時候，政府下屬的郊區瑞順投資建設開發公司就已經向他明確表示今后要拆遷。針對白云所說的“政府承諾”，李琴說：“領導說是說，事情要以合同為主。我們是依照政府文件去執行的，不能憑著領導哪一句話去執行。”

　　李琴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事實上，郊區政府在拆遷前期已經幫助白云找到三四個備選的搬遷地址，用于他的后續經營，可能因為搬遷環境未能達到白云的預期等原因，導致未能成行。“政府提供的幫助不可能完全由他所愿，不是你有要求，政府就能滿足。”李琴還提到，并非舊黨校所有的樓都要拆掉，有一棟南樓將保留下來，白云還可以繼續使用。

　　對于這樣的解釋，白云并不認可。

　　“說是這樣說，誰能確保那些地方能讓我們正常使用、長期使用？這件事情具體是由誰來執行？”白云說，“目前，長治市郊區瑞順投資建設開發公司已經和我們解除了合同，他們自己也沒有了再使用剩余的那棟樓的權利。”

　　令白云不解的是：“為什么說起搬遷，就說寫在紙上的東西才有效，而涉及我的事，都變成了嘴上說說？”

　　對此，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從9月27日長治市郊區瑞順投資建設開發公司張貼的限期拆遷通知書中看到，“自第一次限期拆除通知書下達之日起，合同已自行解除”，責令其公司于2016年9月29日前必須搬遷完畢。

　　“如果還有機會，不會再做這樣的眾創空間”

　　針對目前的情況，李琴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這兩天正在開黨代會，郊區區委書記和區長都在會上，隨后會和白云溝通，聽聽他還有什么想法。對于郊區政府工作報告、“十三五”規劃中關于環渤海電子商務與金融基地的規劃，她說：“這要看白云下一步還做不做。既然報告中對此有體現，說明政府是在支持他，又不是關起門不讓他做，這取決于白云的態度。”

　　李琴說：“什么事情都是建立在溝通的基礎上，不是說年輕創業一腔熱血，與政府的關系不協調能行嗎？畢竟是做企業的，離不開政府的支持、幫助。”

　　“我們還給了他很高的政治平臺，讓他當了政協委員。這么高的政治待遇，政府夠支持了吧？當政協委員是讓他參政議政，政治成熟，他反而辦了一件不成熟的事情，讓領導們大跌眼鏡。”李琴說，“白云的債務問題與企業經營有關，但是不能打包給政府，不能埋怨政府。”

　　截至拆遷期限的最后一天，白云仍在為此奔波，他說，自己的事情已是這樣，眼下重要的是安撫好投資人、入駐企業，避免影響政府拆遷。

　　創業這些年，白云也積累了一些資金，但是這一次賠得差不多了，目前最大的難題是還債。“一夜之間我被摔得很慘，政府能不能再幫幫我？”白云覺得自己是稀里糊涂迎來了創業失敗，他說，自己寫信的目的不在維權，也并非要訛政府，而是求助。

　　“如果我還有機會，不會再做這樣的眾創空間，但我還是會把這些企業扶持下去，因為我相信這個事能成功，也相信我的創業目標一定會實現，但究竟是一種什么形式，我自己也不知道。”白云說。（胡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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