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作者：海口市地方史志辦 王美芳

　　“嘎吱”，門被推開，男人臉上寫滿疲憊，悄悄往房間里探了探頭，確定里面的人已經睡熟，又輕輕的掩上了門，將一聲嘆息吞進肚中。小房間里，他猛地睜開雙眼，滿是失落與憤怒。望望窗外，月亮早已被云層遮蓋，一片漆黑。他摸索著找到鬧鐘，呀，快12點鐘了，新一天又將來到。那……那自己的生日不也……快結束了嗎？或者說，根本還沒開始。

　　隔壁房間里的那個男人現在又在想什么呢？哼，大概又在想工作的事情吧，根本不會把他這個兒子放在心里過！哪怕……哪怕是兒子的生日。他蜷在被窩里，回想起那一個個曾經期待過的“生日”，枕頭上一片濕熱。

　　警察叔叔，是小朋友們對爸爸的稱謂。同學們都羨慕自己有一個警察爸爸。可笑！當警察又能怎么樣，從小到大，他就恨透了那個男人。從幼兒園到小學幾乎都是媽媽接送，那個男人陪他的時間少之又少，總說要去巡邏。過節時，飯桌上總會少了他，說要值班。在寒風吹襲的深夜經常會有電話把全家吵醒，然后那個男人匆匆忙忙地出去，說有情況。有時候接到出差的任務，一去就是一二個星期，甚至幾個月都見不著人。他甚至想過這個男人是不是將家里當成旅店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小時候的記憶里清晰地有個場景，有一次男人接電話出夜警去了，把他一個人留在一個還沒建好的房子里，那個晚上黑燈瞎火，他恐懼了一個晚上，天還沒亮就起來了，頂著腳尖，站在陽臺邊往外望，眼巴巴地昐著爸爸回來，等啊等，終于遠遠看見爸爸的身影，那眼淚不禁汪汪地往下流……

　　晚風輕輕拂過他稚嫩的面頰，帶走了一個孩子多余的眼淚。想到這些，他開始恨那些所謂的“情況”和“任務”奪走了自己的爸爸，奪走了自己的童年，奪取了自己的快樂。他苦笑，閉上眼，將眼淚硬生生的擠了回去。討厭所有的一切，包括懦弱的眼淚。

　　他不知道，隔壁房間里的男人躺在床上也輾轉了一夜。早上，他被人搖醒，睜眼，是男人。倔強的閉上眼，不理會。隨即，又被一雙有力的手拉起，他剛想反抗。男人開口了：“起來，洗洗，我們去個地方。”簡短的幾個字，卻有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他無語。一路上，陽光明媚，一派盎然的景象，車子緩緩地行駛在道路上。

　　幾只麻雀停歇在路邊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隨著“吱”一聲，汽車停在江畔的一棟建筑面前，門口幾個大字“禁毒教育基”分外鮮明，車門被打開，男人邁著深穩的腳步領著他在前面走靜靜著，心里滿是疑惑的他默默跟在男人身后。

　　溫暖的陽光下，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著。長長的禁毒文化長廊的海報上都是新世紀的“煙”民們可憐的樣子。他們全都骨瘦如柴，只能半臥在床上，卻還一邊抽著大煙，一邊說笑，可悲至極！讓他覺得更為震驚的是一座仿真牢籠：里面有好多人的尸骨和無數只伸出來的手，中間還跪著個因吸毒而瀕臨死亡的人，他表情十分痛苦和煎熬！后面那沾滿了鮮血的幕布上播放著世界各地慘遭毒品侵蝕的人們，每個都痛不欲生，卻還在吸食毒品。他們身上到處都是吸毒后殘留下的印記，皮肉都變了形，幾乎沒有一塊皮是完整的，千瘡百孔，膿瘡潰爛，慘不忍睹。畫面上吸毒家庭的孩子憂傷無助的眼神寫滿了凄涼……男孩心里一陣發怵，疑惑感也更重了，尋思著今天男人怎么突然有空帶他來參觀這個。

　　直到不經意經過到一處視頻播放畫面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一下子認出了沖在最前面和犯罪分子搏斗的緝毒警察身影，雖然面部被打了馬賽克，但他一眼就認出了正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猛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男人從來沒跟他提過工作上的事，他只是知道男人的工作和其他警察叔叔相比有點“特殊”，經常需要三更半夜執行任務，從不穿制服和家里人合影，印象中也很少和家人合影。甚至是小時候次幼兒園親子活動的親子照也被男人強烈要求從風采墻上撤下來了，那時候他真的討厭他，覺得他是不是嫌棄自己……

　　他的眼角倏地有些模糊了，眼睛盯著腳尖像一個做錯事了的孩子，風再次拂過，他仿佛真聽到了微風在他耳邊低語道：“爸爸經常要和那么多危險的毒販，斗智斗勇，生死相搏，確實很多事情無暇顧及，你是不是錯怪他了？同這么多不幸的人和破碎的家庭相比，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沒有男子漢肚量了？”男人也好像在自言自語：“孩子，爸爸的工作就是阻止毒品帶來更多不幸的事情發生，多緝一克毒品，社會就多一份安寧！這些年總是忙，沒有好好陪陪你，讓你受委屈了。”

　　男孩猛然抬頭，陽光在他頭頂照耀著。他清楚地看到男人的鬢角已經變白。爸爸，爸爸你40歲都不到啊！男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曾經所有的“恨”和“委屈”都在一股夾雜了父子之情的英雄榜樣力量下瞬間釋懷了。絢麗的陽光下，12歲的他心里播撒下一顆夢想的種子。

　　幾對白鷗，盤旋在蔚藍的天空，它們“歐歐”地叫喚著。陽光，似乎更顯明媚，拉長了禁毒宣言前父子倆一高一矮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