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校違規招生，教育局現場執法反遭圍困

近日，河南省新鄉市教育局接到群眾舉報，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以宏志班招生的名義，在河南師范大學組織考試，提前選拔豫北地區優秀初三學生。新鄉市教育局執法人員趕到現場后，卻遭到考試組織者及部分家長的圍困，后來經警方現場解救，教育局執法人員才順利脫困。

新鄉市教育局相關執法人員告訴記者，4月12日中午，他們接到舉報后，隨即趕往位于新鄉牧野區的河南師范大學東校區。“我們是1時35分進去的。里面外地的車輛都堵滿了，和河師大剛開學時景象一樣，外地牌照的車特別多。”

按照河南省教育部門發布的中招考試相關規定，任何地方和學校不得提前、單獨組織考試，中招考試之前也不得跨區域進行招生宣傳。據此，新鄉市教育局執法人員對正在進行的考試依法進行取締。

新鄉市教育局相關執法人員到教室收學生的卷子，而學生和家長不愿意讓執法人員收卷子，“他們人多不讓我們走，把我們圍困起來，我們就打110報警。后來，警察出了現場，維持秩序，我們才出來的。”新鄉市教育局相關執法人員介紹。

一位參加這場考試的新鄉籍學生的父親解釋了當時“圍困執法人員”的原因：4月12日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在河師大組織豫北地區的招生，該地區的尖子生都集中在此。新鄉本地一所高中得到消息，就向新鄉市教育局投訴，新鄉教育局來現場執法，到了教室就開始抓學生的考試卷。

家長們一看當時的情形都著急了，“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鄭州外國語學校提前招走啊！”這位父親說，“但是，新鄉本地高中和新鄉教育局肯定不同意：把新鄉地區的好學生都提前招走了，新鄉高中和整個新鄉市高中階段的升學率肯定會下降。”

這位父親坦言：“作為家長，我們把教育局的人給堵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呀！要不俺孩子前期的努力都白費了。”

當天下午，新鄉市教育局在第一時間將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違規跨區組織中招考試的情況緊急上報了河南省教育廳，同時在河南省新鄉市教育局官網發布了相關情況。但就在當天下午，記者發現文章被刪除了。

4月16日，鄭州市教育局有關負責人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經河南省教育廳有關部門調查，初步認定是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在新鄉違規招生。我局正在等待省廳的處理意見，然后對該校作出相應的處罰。”

只要成績好，宏志班不在乎家境貧困與否

公開資料顯示，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前身為鄭州外國語學校分校，目前屬鄭州外國語學校教育集團中的民辦高中。該校在一家招生網站上公開的信息顯示：“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原鄭州外國語學校分校)是鄭州外國語學校(集團)的核心校區。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與本部一路之隔，資源共享。教學安排實施‘五個同一’(教材同一、進度同一、難度同一、考試評價同一、大型活動同一)，已成為全省優秀學子非常向往的熱點學校。”

一位在該校就讀學生的家長告訴記者，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現在說起來是一個獨立的民辦學校，但是實際上，在管理上就像該校宣傳的那樣，仍然受鄭州外國語學校在統一管理。“學校的老師和總校混著用，學生成績排名都和總校的學生在一起。花了大力氣讓孩子上這個學校，看重的也就是這一方面”。

作為一所獨立的省級名校，記者在網站上查詢，也查不到該校的官方網站。在百度地圖上查詢，該校校區的地圖標注信息仍是“鄭州外國語學校分校”，而該校門口的馬路斜對面，就是鄭州外國語學校總部。

4月16日，記者以家長身份在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暗訪，遇到幾位前來送學生的家長。其中一位學生家長告訴記者：“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就是鄭州外國語學校的高中分校，接受鄭州外國語中學的統一管理。這個學校不僅每年都單獨組織考試，最后錄取與否看的是考試成績，而不是家庭條件。在中招之前，學校就到下面的地市初中宣傳，要初中推薦優秀學生到該校參加宏志班考試，只要成績好，就能去考試。”

該學生家長說，參加學校單獨招生考試后，就會有學校老師打電話通知是否被錄取，被錄取的學生開學后拿貧困證明來學校報到。至于證明的真實性，這位家長說：“開個貧困證明還不簡單？只要想開，鄉里鄉親的，哪能開不出來！”

學生家長還為記者支招兒：“學校不會一一調查被錄取學生的家庭背景。學生多，太耗費學校的時間和精力。我們都是要求出示家庭貧困證明就可以了，即使學校知道是偽造的材料，也不會勸孩子退學的。只要學習成績好，一切都不是問題。”

記者在網絡上搜索“鄭州外國語宏志班”，就可以搜到該校針對宏志班招生的電話。記者以家長身份撥打這個電話，工作人員介紹：“必須要在學校官網國際部的夏令營預報名系統里填寫各類身份信息，其中年級排名和年級總人數旁被打上紅色的星號，表示這是必填信息。一共是招收50個人，外地生就是一個班，宏志班其實就是針對外地生的，也叫外地生班。難度應該是比較大的，因為報名的人非常多，咨詢的也非常多。”

記者致電鄭州外國語學校教務處，一位工作人員稱：“咱們學校沒有專門的考試，就是統一的中考考試。宏志班主要是面向家庭貧困的學生，需要有鄉級以上政府開的貧困證明。不需要提前報名，5月，中招填報志愿的時候，你注意看有沒有提前批次，上面填報理科實驗班或者宏志班都行。”

4月20日下午，記者撥打在114查號臺登記的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的電話號碼聯系采訪，但是多次撥打均無人接聽。

記者以學生家長的名義致電河南省教育廳，一位工作人員稱，現在河南已經不允許辦宏志班了。至于鄭州外國語學校和鄭州外國語新楓楊學校，這位工作人員表示，不知道其是否有招收宏志班的資質。對于鄭州外國語學校招生簡章中的招收宏志班50人的介紹，這位工作人員聲稱不知情，而后掛斷了電話。

跨區招生的特權讓偽宏志班屢禁不止

為什么那么多的學生和家長會這么看重宏志班的考試？

根據媒體的報道，河南的宏志班始于2003年。當年，河南省教育廳在河南省實驗中學等5所優質普通高中舉辦6個普通高中宏志班，每班每年招生50人。

對于學校來說，擁有開設宏志班的資格，就等于擁有了跨省轄市招生的特權，也因此，在河南，宏志班招生曾一度出現亂象。比如為了使自己到各市地招攬好學生“合法化”，一些高中自籌資金開辦宏志班，提前到各市搶優質生源。河南一所高中校長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直言：“家境貧不貧困是次要的，學習成績好不好才是主要的。”

2008年4月24日，鄭州市教育局出臺新規，除河南省實驗中學、鄭州四十七中繼續承擔國家級和河南省級宏志班招生任務外，鄭州市其他面向全省、全市招收宏志生及特優生的學校一律取消招收此類學生的資格。

2009年5月，河南省教育廳專門就宏志班招生發布通知，其中專門強調：依據中考成績和綜合素質評定等級依次錄取，任何地方和學校不得提前、單獨組織考試，中招考試之前不得到地方進行招生宣傳，到基層招生要首先到當地教育局備案，不得擾亂地方教學秩序。學校也不得私設宏志班。

不過，近年來，河南一些學校以宏志班的名義違規招生的現象仍屢屢發生。2011年，本報就曾刊發報道《河南鶴壁高中：省級示范校成“違規示范”》，報道了河南鶴壁高中違規組織宏志班招生的事情。此后每年，河南都有此類違規行為被媒體曝光。

另外一位參加12日招生考試的學生家長說：“我是一個下崗職工，這輩子只能指望孩子了。我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被重點高中的宏志班錄取：它不僅免學費，并且每月還給學生一定的生活補助。這樣一來可以減輕我們家庭的負擔，二來是學生進了重點高中的宏志班，等于一只腳已經踏入了重點大學的大門。”

4月17日，記者在河南師范大學采訪時，該校的一些學生也坦言：“河南考生那么多，你被好高中的宏志班錄取，就等于是和重點大學畫等號，誰不希望提前被招走啊？即使被市一高、縣一高錄取了，但是和省會的好高中相比，無論師資還是學生都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哪個學生都希望辛苦3年，考個好學校。”

處罰太輕導致違規招生屢禁不絕

據中國青年報記者了解，自申辦宏志班及貧困特優班的學校越來越多后，借這一名義進行跨市地招生的學校也引起了很多不滿，同時也擠占了鄭州市學生入讀優質高中的名額。經調查，一些辦有宏志班的學校只是借此之名爭奪優秀生源。

“不少所謂的宏志生，其實只是學習成績優異，家境是不是真正貧困則根本無法考證。”鄭州市一位省級示范高中校長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每年一些學校在中招前提前下地市爭奪優秀生源，致使近幾年來鄭州市周邊的新密、中牟、鞏義、登封，甚至焦作、新鄉、安陽等地均要等到鄭州市中招錄取結束才敢公布當地學生中招成績。更有些地市為阻止優秀生源外流，不得已采取提前為當地學校搶學生，直接錄取或強制學生必須填報當地高中、不讓尖子生參加中招考試，從而沒有中招成績無法被鄭州市的中學錄取等措施。

“爭奪優秀生源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學校的升學率，由此形成良性循環，為學校打品牌，保教學質量。但這樣做同時造成了市地生源流動較大、鄭州市區渴望入讀優質學校的學生被外地生源擠占名額的局面。教育部門取消部分學校的‘宏志班’及貧困特優班，目的也是要從管理層面入手，制止跨市地招生的現象。宏志班、貧困特優班取消后，鄭州市的學生入讀優質高中的機會也將相應加大。”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中校長說：正是因為宏志班招生特權的存在，才進一步拉大了城鄉之間教育資源的差距。

這位高中校長告訴記者，生源大戰在近幾年愈發升溫，違規招生屢禁不絕，主要根源還是管理層手腕不夠硬、執法不嚴、處罰不重。“以往，每年教育主管部門都會三令五申禁止跨市地招生、禁止違規招生。但事實上，亂招生、違規爭奪生源的學校并沒有受到嚴厲處理，這就讓其他學校隨之效仿，從而導致亂招生者越來越多。如果想真正控制違規招生的局面，使招生井然有序，管理層必須硬起手腕，嚴肅處理，才能立竿見影，體現法律法規的嚴肅性。如果規定出臺后，違規現象依舊存在，即使被發現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處理，那么再好的規定也只能是一紙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