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定安瓊劇團《御苑春秋》演出劇照，左為莫明深，右為何海珠。
再精彩的故事，如果沒有出彩的男主角來演繹，總缺了幾分意思，瓊劇也是如此。
海南觀眾習慣將瓊劇男主角稱為“正生”，視他們?yōu)槲枧_上的頂梁柱。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說起正生，很難不提起當時定安縣瓊劇團的生角莫明深。
1957年，14歲的莫明深偶然看到定安縣瓊劇團招聘消息，好奇而去報考。沒想到，這個從未接觸過瓊劇的少年，竟從300余人中被挑中。自此，他對瓊劇迸發(fā)出摯誠熱愛，在此后60余載歲月中，唱之、演之、導之、藏之，用畢生熱血和激情傳承這門古老藝術，在2014年被評為“海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瓊劇代表性傳承人”。
他還將每個年代不同經(jīng)典劇目的劇本和曲譜保存歸檔，讓瓊劇藝術在歷史中留下閃亮坐標。
偶結戲緣 情定終身
在娛樂圈，不少明星入行都是“無心插柳”的結果。與其說他們選擇了行業(yè)，不如說這個行業(yè)需要他們。莫明深與瓊劇結緣，也有幾番異曲同工之妙。
1957年，莫明深從仙溝公社吉秀坡小學畢業(yè)，考取定安中學。當年七八月份，他趁暑假到定安中學（今“定安實驗中學”校址）熟悉校園和周邊環(huán)境，閑逛到東門工會戲院時，看到人山人海，十分熱鬧。好奇之下，他上前看熱鬧，才發(fā)現(xiàn)是縣瓊劇團招募新演員。
臺上選手們互相競藝，你方唱罷我登場。從未見過這樣場面的莫明深看得入迷，玩心大發(fā)，興沖沖地跑到登記處詢問：“阿哥，給儂寫個名，儂也考個試行嗎？”當時負責登記的是劇團當家須生吳孔孝，他端詳莫明深許久，點頭應道：“可以啊，你快在本上寫個名。”
上臺后，莫明深隨口唱起幾句現(xiàn)場“撿來的”唱段，嗓音嘹亮高亢，儀態(tài)落落大方，初試啼聲卻毫不怯場。“幸運通過初試，又參加筆試，我被錄取，便決定不上定安中學，專心學戲。”1958年，春節(jié)一過，莫明深就去瓊劇團報到，開啟學藝生涯。
當時，定安縣瓊劇團在海南極具知名度，能來這學戲、演出是所有“文藝青年”夢寐以求的事。這注定了選手間競爭激烈，可謂百里挑一。當年，劇團僅招募3名演員，卻吸引了全島各地300余人報名。
入團后，莫明深跟隨伍宏芳、吳孔孝兩位資深演員學習，其中伍宏芳為啟蒙老師，吳孔孝為專職老師，不僅練習唱、做、念、打等基本功，更學習領會、揣摩戲劇人物的情感和表現(xiàn)形式。兩位老師要求嚴格，連午休時間也陪著莫明深一遍遍學走步、磨唱腔，日復一日苦練基本功。
莫明深翻閱收藏的瓊劇曲譜。
扮相英俊 聲高腔圓
很快，莫明深的舞臺功底便得到劇團認可，機會隨之而來。
1958年，定安縣瓊劇團正排新戲《劈山救母》，講述仙凡之子沉香遇大仙點化，賜予神斧，授以武藝后，持斧戰(zhàn)敗二郎神，力劈華山，救出三圣母的故事。莫明深作為重點培養(yǎng)的小孩生，被推選出演沉香一角。
“得到老師舉薦、團員認可，讓我出演沉香。我不敢辜負劇團的期待，日夜苦練，揣摩人物的唱腔、神態(tài)和步伐。”莫明深說，好在，一經(jīng)演出，劇目便得觀眾認可，日日加演，莫明深的演繹備受肯定，自此開啟瓊劇舞臺生涯。
上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定安縣瓊劇團多以巡演為主，極少長待在固定地方演出。演員們一離家就是大半年，在島內(nèi)奔波、風餐露宿，白天操勞演出，晚上睡公廟、臥祠堂。他們雖然身心勞苦，但確實處于瓊劇發(fā)展的光輝歲月——市場活躍，觀眾熱捧，經(jīng)典劇作推陳出新。
“我們每到一地便尋一處廣場搭臺，在戲臺周邊圍上幕布，做個簡易戲院，面向戲迷售賣戲票。”
在莫明深演繹的諸多故事中，《家庭公案》當屬最具社會影響力劇目之一。
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定安縣瓊劇團創(chuàng)作和排演了一系列瓊劇，大型現(xiàn)代瓊劇《家庭公案》應運而生。該劇講述公安局長王剛不徇私情，法紀嚴明，將犯法的兒子抓捕歸案，送入監(jiān)獄的故事。劇目演出后，社會反響極大，觀眾叫好，領導認可，當時定安縣委、縣政府還專程下文要求全縣所有領導干部觀看此戲，交流心得。
莫明深在戲中塑造的公安局長王剛，一身正氣，不畏強暴，剛直不阿的形象深入人心，觀眾無不交口稱贊。“當時在街上，觀眾見我都喊上一聲‘局長’。”回憶往事，他露出自得的笑容。
莫明深的生角演繹，扮相英俊，舉止溫文爾雅，大方瀟灑；唱腔音域寬廣，聲高腔圓，富于感情，韻味醇厚；在表演上，善于體察人物性格身份，身段臺步飄逸脫俗，舉止有度，每每登臺，定獲觀眾嘖嘖稱贊。
莫明深收藏的部分瓊劇劇本。
退居幕后 潤育桃李
大約在1985年前后，時任定安縣瓊劇團編劇兼導演的黃昌桐逝世，莫明深接過接力棒，退居幕后當導演，培養(yǎng)新生代演員。
演而優(yōu)則導，莫明深能借用豐富的舞臺經(jīng)驗把握觀眾觀劇心理，增強演出的節(jié)奏感和沖突感，為戲劇增加張力。在執(zhí)導的每部戲中，他思索著主旋律、整體基調(diào)、節(jié)奏安排和章節(jié)承接以及配樂、燈光和音響氛圍的相得益彰，因而總能導出佳作，受到行家和觀眾肯定。
在編排劇目和指導演員之外，收集好劇本，也是導演的重要工作。“一個劇團每年要出兩三部新戲，才能保持吸引力和競爭力。”莫明深介紹，當時獲取劇本主要有三個途徑，劇團編劇原創(chuàng)，同行互換劇本以及移植其他戲種劇本。當時，定安縣瓊劇團有一個金牌編劇陳德雄，創(chuàng)作出《和親風云》等一眾叫好又賣座的大熱劇目。
但為了保證新劇量，單靠原創(chuàng)顯然不夠，導演免不了四處尋找劇本。莫明深收劇本時，有兩個判斷標準，一是劇本的演繹難度和成本，二是題材是否為觀眾所喜聞樂見。“當時觀眾愛文戲不愛武戲，愛苦戲不愛平戲，每找到曲折纏綿的劇目，總是非常賣座。”他回憶，移植其他劇種在保留故事主干和人物特性時，要舍得大刀闊斧進行改編，有時韻律、音樂、臺詞、演員動作等都要重新編排，使其符合本地觀劇習慣。
1989年，定安縣聘請瓊山人王世杰為團長，莫明深、莫克勤為副團長。此后，莫明深也作為業(yè)務團長，負責訓練團員的業(yè)務能力。現(xiàn)今定安縣瓊劇團的主力軍，團長黃茂安、編劇兼演員徐姝璟都曾受過莫明深的教導。
20世紀90年代，正是市場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人們初受流行文化猛烈沖擊的時代，瓊劇這一傳統(tǒng)藝術在風雨飄搖中艱難生存。雖然舉步維艱，定安縣瓊劇團還是保持極高的藝術水準，在1994年推出了《高林學館》這部極具轟動效應的古裝瓊劇，更于1998年赴臺灣演出15天，社會影響極大，一時傳為美談。
2004年，60歲的莫明深正式退休。退休后，他也沒放下?lián)磹鄣沫倓∈聵I(yè)，得益于任職導演和團長的經(jīng)歷，收集了百余本瓊劇劇本和曲本。他利用閑暇，重新裝訂和整理這些珍貴的歷史材料，并總結整套瓊劇技藝表演基本功操作、武生技藝表演程式和小生技藝表演程式若干套。此外，他還拍攝數(shù)百張演員演出劇照，記錄了諸多珍貴歷史瞬間。
回首如歌歲月，或許連莫明深自己也沒想到，14歲時的一個懵懂決定，竟影響了自己的一生。如今，他常常獨自回定城鎮(zhèn)莫村社區(qū)南山村的老宅中，用一下午時間整理舊日劇本，淡淡的紙墨香在斜陽中彌漫，述說那些往日時光。
（本文史料參考南方出版社《定安瓊劇》和南海出版公司《定安·瓊劇之鄉(xiāng)》，感謝邢紀元、鄧學賢、陳光敏和王豪任、孫春福、莫明裕等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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